算是敷衍她吧，我告诉端木薰不要着急也不要想太多，再好好找找。对此她也是无言，回了句嗯，又和我瞎扯了一会儿，挂断了电话。
她今年又得重修了。
刚才这家伙告诉我她期末挂了45科，我听她的语气……似乎她对于挂科完全不在意的样子。不过大学生嘛，不挂科还真是对不起自己的大学生活。
该是由于我自己连高中都没读过，就跑去搞电竞的缘故。一直以来，我都挺羡慕拥有完整学习生涯的人的。
有时候我也有在想——如果当时我没有放弃学业，去追那些什么遥不可及的电竞梦的话，我的人生又会是怎样？
要是事情稍微能有那么一些转变的话，哪怕只是很小的转变的话……要是我把以前每天玩个10多个小时游戏的时间，用来看书用来学习的话。
起码能进个重点高中或者重点大学吧？
这样的未来蛮好的，至少父母脸上有光。在与邻居亲戚闲聊时，也有了值得骄傲的谈资。
那么我又为什么没那么选择呢。
我当时真的想了好久，我发现归根结底就一句话：我在给自己找借口。
都是假设嘛。我没有用10多个小时去学习去复习，因此我敢于假设，我假设我可以进入重点学院。
“徐阳啊，你实在学不进去的话，就去读职业学校吧，好歹也有个一技之长。”
——毕业前夕，班主任把我叫去了办公司，为我首次开了“小灶”。
“如果他以后想要有所发展，只能走语文这一条路。”
——退学前夕，我的语文老师在我的父母面前夸奖了我。他一直觉得我对语文很有灵性，我却时常把他气得发抖。
当时我觉得他们都是看不起我。抛开中二病和叛逆期什么的不谈，大概也是因为在电竞方面得到了很多的肯定，我毅然决然地选择退学，跑去招揽我的电竞俱乐部发展。我想让他们看到我出现在电视直播中时，露出吃惊的表情。我想告诉他们玩游戏也是有出息的。
由此，我成了现在这幅熊德行。
是的我很笨，我智商一点儿也不高。我在逃避，我逃避着如果我花了大量时间学习，却还是可能一无所成这个可能性。
说得简单点，我害怕自己是个没有半点才华与天赋的废物，在给自己的失败找着借口呢。
我发现我真是一个异常矛盾、异常愚钝的人啊。
却才泡好的茶水有些凉了。在夏天，茶水从滚烫变得微凉需要很长一段时间，所以我再次有了新的发现——我竟又是把时间浪费在了无谓的思考上边儿。
时间可以学习，可以收拾屋子，可以谈恋爱，可以干好多好多事情。我怎么总是把时间浪费在各种各样毫无意义的地方，再抱怨着时间不够啊？
真是他妈的蠢货！
我想起以前打职业时，在训练基地里面的时光。我们5个人挤在一间不大的房子里打着训练赛，我们相互调侃，并肩作战，从早笑到晚。
如此这般，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。
说真的，这是有点颓废的生活，至少我觉得处于青春年少的我们不该是如此。且不说什么打西瓜给美少女擦防晒霜，或者什么游泳课观察美少女的身材，经历被青梅竹马、被妹妹、被姐姐、被同级生、被外校生、被老师、被前辈、被后辈、被千金大小姐、被金发大奶牛、被各种各样的美少女所爱的修罗场……至少青春该是充满了学习和恋爱的词语。
每天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脑旁算个什么事儿呢？
虽然和他们在一起我觉得很快乐、很充实。可一旦安静下来，一旦躺在床上准备入眠，我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。
我觉得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儿，但是仔细想想这一切又是那么的合情合理。
后来看到虚浮一词，我觉得用这词儿来形容我的生活很不错。
我想起留有一头短发，神采奕奕的Grace。在我的印象中她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，和她在一个战队45年了，我只见过她两次失态。
一次是我故意作弄她——在她生日时，我装作是她的粉丝在淘宝给她买了一套文胸……当时她当着我们4个大男人的面，就拆开了邮寄的包裹。她发现包裹里面是一套文胸时的表情，我现在想起来依旧想笑。
还有一次是在第二赛季开赛前半个月左右，她为了想战术两天半没有合眼——那天早上，我看见她穿着松散又宽大的睡衣，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，一副萎靡不振的摸样，憔悴得直叫人难受。
她当时对于胜利的渴求超过了战队里面的所有人。
因此，我想不通她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，她真不是一个愿意输得如此彻底的人。
或许这跟她的家人该是有点关系，我听她提到过她的父母并不支持她搞电竞。
哦对了，这么一讲的话，难怪她压力很大啊。她肯定是想拿出点实质上的东西，好去跟自己的父母交代。
那个东西嘛，就是钱。
非常实际，非常简单，却比任何东西都有说服力。
可是啊，Grace……你不是经常也在说嘛，你说还是有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，不是吗？
“许阳，快来吃午饭了，桌子上的菜都快凉了。”
我母亲敲了敲我的门，却是单是站在门外向我提议，没有进来。半年前我刚退役成为家里蹲，那时父母时常是连门都不敲就进来给予我各种关切。
听一次还好，听多了我就会像叛逆期的孩子一样，觉得很唠叨。简直就是无用的劝导嘛，我这么大的人了，我知道我该怎么做的，我知道我该怎么生活下去的。
所以我告诉我母亲，我对我母亲说了很任性的话，我说我这么大的人了也有自己的隐私，以后进来请敲下门吧。
我的母亲笑着说，好的。
她是个很温蔼的人，温蔼到有些天然呆，我很少看到她有发脾气的模样。即便是我父亲长期在外出差，她一个人除了上班就是在家看电视，很是寂寞，她每天脸上也都是挂着笑容。
该是刚才深思过了一些问题，我突然觉得有点心酸。我很想矫情地说：老妈对不起。
但是我没有。
“知道了，马上出来。”
等下我得出门去听端木薰的演唱，便先在卧室换掉睡衣，再出来坐上餐桌。饭已经盛好了，我只能去厨房拿碗，帮母亲和自己盛两碗热汤，我破天荒地很想为她做点什么，估计也是心血来潮的表现吧。
“你现在都不和我交流了呢。”
母亲为我夹了一块肉，如此说道。我埋着头猛扒饭，没有看她的脸，只是含糊地“唔”了几声，算作回答。
“我有个朋友是家宾馆的经理，他们现在在招募服务员，工资不高，只有一千来块，你要先去做做看吗，增加的生活阅历和工作经验也不错。”
“那个，妈……”
“不愿意吗？”
“不是不愿意，也不是我眼高手低，我……”
“没事，你不愿意就算了，我就说说。现在什么都得靠关系啊，连做个服务员都是。”
至此，我与母亲的对话结束了。
然而，我是越来越相信，那枚金色的鱼刺可以实现人愿望这个传说。
一切的偶然都太奇怪。
——在我下楼，准备前往中央广场找端木薰的时候，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。我没什么文化，也对车无爱，自然是认不出那是什么车的。我只是觉得那车造型还算不错。
车窗半开，我看到了画着淡妆的她。
驾驶座上的女人，是Grace。我很清楚她从市里面的训练基地来到镇上的原因。近半年，她从未如此渴望我重回战队。
要说她现在这些举动和那鱼刺、和我许的愿望无关，可能吗？
“Zita，我来载你一程吧。这两天没有大型比赛，我很清闲。”
Grace的声音属于女中音。
每次我听到她的声音就会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。在以前她是我们全队的支柱，似乎只要是她下达的命令那就一定是正确的，这也是我们战队执行力很强的原因之一。
可惜这半年不见，她的声音给我的感觉有些冷冽。
后车窗也缓缓摇了下来，他们也在车里……车后座坐着我往日的几个兄弟——五月雨，PLG，还有RedAssassin。
一辆车能坐上五个人，刚好能载满所有的战队成员。
我……我突然很焦躁、很痛苦。我很难受，我想马上就扑到他们几个人身上，像是韩剧一样对他们发出告白，想告诉他们我回来了。
但是。
“你们在这儿干嘛？”
我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，终究是没有上他们的车。
“当然是请你回家了。”
五月雨回答了我。看样子我走后他们都混得不错，五月雨把**丝短发换成了有些浮夸的烟花烫。
“我跟Uu配合不来，下路总是吃亏，第五赛季我不想再输给MO。”
RedAssassin向来不是个话多的人。
听着他们熟稔的声音，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庞，要说我心中连一丝感动都没有，那我简直就是铁石心肠了。
可是啊，即使我内心被感动得无法自已，我也不能表露出来。
我深知在我的人生中，他们已经成为领了盒饭的龙套了，他们不是主角的。他们的剧情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人生的剧本之中，对于他们的剧情，我只能一笔带过。
见我一言不发，Grace告诉侧座的PLG，让他开车会基地，她要和我聊聊。
我说没必要、我已铁了心退役，就差发誓不再复出了。我告诉她我下午还有约会，没时间跟她闲聊。
她却笑了笑，让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，她只是跟着我而已。我想对她说有这闲心在我身上浪费时间，不如回基地多开发几套新战术出来，又觉得不起作用，就什么也没说。
Grace才是真正的一根筋，她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改变。也正是因为她的一根筋和一言九鼎，我一直觉得她是很有英雄气概的女人。
前年的庆功宴上，咱们玩划拳，谁输了谁就只穿内衣围着基地跑一圈。
然后她输了，她还真就在凌晨的时候，只穿着文胸和内裤围着基地跑了一圈……
……
“Grace，你当初是为什么加入电竞俱乐部的？”
大概是她穿得称称头头，我穿得邋里邋遢，以至于让我有了压力，我竟是先开口找她聊了起来。说来两个人一言不发地走着，确实是有些古怪。
“当然是为了赢了。”
她的回答很简单，也很真实。
“都想成功，都想站得越来越高，走得越来越远，你肯定也不例外吧？Zita。”
“啊，当然的。”
“所以说Zita，你有没有发现一点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你应该也很清楚吧？我们输的原因。”
“切，我还以为什么呢，这个当然清楚了。”
“听你这语气我就知道你并不清楚，我们输……是为了赢啊。”
她的话有些别扭，是个毫无逻辑自相矛盾的病句，让我恶心。
“想赢的方法很多，想成功得看你把成功如何定义。闲话不扯，这几年我总结出了一个道理，要成功不一定要赢；要赢不一定会成功。”
“什么乱七八糟的。”
对于她的话语，我嗤之以鼻。
“明年我也就退役了，有个游戏竞技频道，邀请我去当一档节目的主持人。”
“哦，恭喜你了。”
“你怎么还不明白？我想在我职业生涯的最后一个赛季，和你拿一个冠军。这次我管他什么主办方什么……”
“好了，Grace。”
“一点都不好。Zita，世界冠军不是你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吗？我们一起去拿啊。难道这不好吗，我们五个人一起去……”
“问题我们胜之不武，我没脸拿那个世界冠军，我希望你回去也能让Strong跟俱乐部说，你们想靠实力取胜。”
“……”
Grace沉默了。
“当电竞变成不需要靠技术，只要有钱那就吊，各种各样暗箱操作潜规则的时候，我就不想再回来了。”
“电竞圈没你想的那么复杂，Zita。”
“那也不简单。网上流行的一句话送你：贵圈真乱。”
哈哈哈。
我不由地笑了出来。我一想到我他妈以前每天连洗澡睡觉都在想着怎么打，怎么赢时，我就笑了出来。怎么有我这么蠢的人？
就像Grace说的那样，想要赢的方法太多太多。
“喂，Grace。”
“嗯？”
“电竞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行业，世界冠军是我的梦想，是我此生唯一的梦想也是我目前仅剩的梦想。我不想让生活和梦想混为一谈。”
“这我知道。”
“你知道个球！大支的RAP听过没？‘做音乐可以混饭吃，但绝不只是为了混饭吃’。玩电竞也是一样的。Grace，我可以去为了混饭吃工作，但我绝对不会把打比赛，当成只是为了混饭吃的工作。”
“Zita。”
“啊？”
“就是因为你一直是这种想法，所以你失败了而我成功了。”
“是的，我是失败了，但是我赢了你却输了。”
“你不懂得变通，我可以这样告诉你Zita，你的未来是没有任何出路的，看不见光的。”
“我只是在某些地方不想变通而已，人要有原则。你的未来是全是光，全是你妈黑色的光你觉得很爽？”
我与她针锋相对，我忍不住爆了粗口。
“你还没长大吗，你还小吗Zita?”
“我有病，快喂我吃药吧，我快发疯了宝贝儿。”
晌午阳光靓丽得刺眼，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走到镇中央广场了。地上铺着彩色的瓷砖，身边尽是种满向日葵与旱金莲的花坛，那座喷泉好漂亮的。
在这般景色下我们的争吵显得违和。
与此同时……是歌声？
『现在的一片天，是肮脏的一片天。星星在文明的天空里再也看不见。』
是端木薰在唱歌！
『看着你含泪地离去，想着茫茫的前程，远方的星星请为我点燃希望的灯火。』
噗！
哎哟哈，真是要笑死我了。她唱《星星点灯》是个什么意思啦！我是告诉过她，唱一些简单易懂的中文歌要好一些，但这个歌也太老土了嘛！
『星星点灯，照亮我的前程，用一点光温暖孩子的心。』
这路人完全把她当弱智对待嘛，真是的……
“Zita，你怎么突然笑这么厉害？”
“没哈没哈哈哈。”
“还说没。”
“哈啊Grace，你一般听歌听什么歌？”
“歌？什么都可以。”
“喜欢流行乐吗？”
“喜欢啊，怎么了？”
“来，情歌王子兼西南歌王给你演唱首——其实我很多时候想到你就吃不下。”
大庭广众之下，我扯开了我那公鸡嗓瞎嚎了起来。今日的阳光并不燥热，暖洋洋地照人身上，让人不由产生倦意。端木薰就在前边儿，她还是在老地方端着吉他背对着我唱着歌。她看不见我我却看见了她，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。
啊是的，毕竟她就在前边儿啊！
“行了……你再唱午饭我可就真吃不下了。
“想到你可爱的笑，就会全身发麻。”
“够了Zita，我已经全身发麻了！”
哈哈哈哈，肚子都笑痛了！
我心情突然大好。我像是在舞池中一样，一边扭动着身体朝端木薰的方向走去，一边唱着歌。
“记得第一次见面，两颗心摩擦蹦出爱的火花，但现在每次见面比较像是在刮痧。”
别唱了啊，端木小姐。
快看我啊，端木小姐。快看我这样子，Grace和我在一起走着都觉得难为情了诶！你不觉得很可笑么？真的是超猥琐，超搞笑的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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